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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章 等待

    

第三十章 等待



    雨打树叶,滴滴答答的声音小了,冯露薇奔向郑丞奕的脚步声放大。

    贺青砚知道他的名字,包括出生年月、家庭背景,只是为了确认,冯露薇新认识的朋友,本质上是不是好人。

    结果发现,这个男孩干净得如一张白纸,普通家庭优等生,靠打工赚取生活费,竟然还能反哺家庭。贺青砚对他说不出别的话,他能做的仅是站在原地看着,同学与同学之间寒暄,同学与同学之间见义勇为。

    用客观的目光来看,他是个保护女同学的勇敢孩子,而贺青砚更夸不出来。

    因为郑丞奕听着冯露薇的话,抬头朝贺青砚看,俨然把他当成仁慈长辈的目光,说:“谢谢您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我叔叔。”冯露薇补充。

    “谢谢叔叔。”郑丞奕便顺着她的称呼喊。

    贺青砚因这个称呼僵了一瞬,再面色如常往外走,催促冯露薇上车去。

    雨停了,大概只是雨夜的中场休息,空气湿冷地压下来,贺青砚脱下外套盖在冯露薇肩头。男士西装完全罩住她,包括她这条造型奇特,刚盖住膝盖的红色纱裙。

    实际上见她第一眼,贺青砚就想用外套把她裹起,他疑心这会让他显得太保守,或泄露一些他不该有的占有欲。借着雨夜初停的寒冷温度,他名正言顺把外套给她。

    “等等。”郑丞奕忽然喊她。

    这一声让上车的两个人都停下。

    冯露薇扭头看男孩,看他从斜挎包里又拿出两枚创可贴,了然地走回去,而贺青砚还搞不懂状况。

    站在潮湿的雾气中,贺青砚看见她走进路灯下,身披他的黑色西装外套,如被他的怀抱包裹,却把腿伸出来,从黑色西装遮蔽下浮现,像一截新出水的嫩藕,在郑丞奕手中。

    直到这时,沿着郑丞奕手指引导,贺青砚才看见,隐在冯露薇裙摆边缘,两个膝盖都有暗红色擦伤,已经贴过两张裸色创可贴,现在郑丞奕在为她更换新的。

    他们之间产生了贺青砚不知道的事。明明就在裙摆后,她走动时也许偶尔露出来,伤口边缘微微红肿,可贺青砚只看着她的肩头、领口,他竟然没看见裙摆阴影下,显而易见的伤口。

    贺青砚为此失落,心口传来一阵微弱的坠痛感,朝她靠过去,影子盖过两个年轻人发顶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他沉声问。

    “她在酒吧摔倒了,地上有鹅卵石装饰,擦伤了她的膝盖。”郑丞奕抬头看他,眼底比他澄澈。

    而冯露薇不言不语,任他充当自己的代言人。

    “怎么没跟我说?”贺青砚的目光朝她看,只看见她咬唇的侧脸。

    “你又不关心我。”她干巴巴地答,还记得向郑丞奕温和道谢,“小伤口没事的,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雾气从他脸侧擦过,冯露薇走动时卷起潮湿,再砰地声关上车门,回到他为她准备的位置,今夜落下休止符。

    何钧将夜晚的事情同步给冯炳,孩子闹进派出所,家长是有必要知情的。且名义上,冯毓伊委托他照顾冯露薇,是他因动荡不安的心失职,贺青砚做好准备接受冯炳的兴师问罪。

    清晨的天光暗淡,贺青砚一贯醒得很早,他拿出手机给冯露薇发消息:“醒来告诉我,带你去医院处理膝盖伤口。”

    昨夜闹剧解开的是冯露薇的夙愿吗?贺青砚默默看天,几块絮状云游过他窗口,实际上解开的是他对自己的封印。

    在冯露薇不知道的时刻,他虽一言不发,但反复查看她发来的图片,他的指腹抚过,图片跟着上下颤动,仿佛是她身体的真实反应。

    她的图片从一堆繁杂事务里冲出来,色彩艳丽的、活色生香的,当他目光从文件上移开,黑白字块融化他的视野,冯露薇的身体如波纹荡出的一瓣落花,清丽得摄人心魄。

    某种意义上看,他才是苦等消息的那个人,他的情绪不在冯露薇之下,可他没有宣之于口的资格。

    时过午后,他没有收到冯露薇的消息,果然苦等回音的人是他。

    阳光晒在他身上,令他想起昨夜扔给冯露薇的外套,他寻到这个牵强的借口,助他理直气壮往冯露薇家里去。

    贺青砚刚起身,忽然接到冯炳的电话。他眉心一紧,变得正襟危坐,真正的家长要对他问责了。

    “冯先生,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青砚书记,真是对不起!”冯炳的话将他堵回去。

    贺青砚眉头更紧,喉结滚动着,拖出一段无言的空白,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实在抱歉,没想到家里女儿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。”冯炳急促地说着,声音连续不断从听筒涌出来,“我已经严厉批评过她,也让她去反省了。”

    “批评?”贺青砚语气重了几分,这让他听起来像生气。

    “这孩子从小在寺庙,没人教养,真没想到她这么能胡闹,还打扰到您日常休息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在说什么?”贺青砚不耐打断他。

    电话那头迟滞一瞬,声音更低些,“是这样,我们知道这次是她闹得过分,已经让她去泉隐寺罚跪反省。”

    “罚跪?”贺青砚声音顿住,想起她膝盖的伤口。

    鹅卵石与沙砾混合,装饰的路面擦破她,膝盖骨上丝丝缕缕细长的伤口,他昨夜没来得及细看,因冯露薇在车上像个与他赌气的小刺猬,将腿蜷缩进他的外套,他的手不适合再往深处探。

    原想今天仔细查看……他想起“罚跪”这个词,膝盖的伤口压在蒲团上,皮肤因弯折的双腿张开,那些愈合一夜的血痂并不牢固,她应该伤得更可怜了。

    他挂断电话,薄薄的怒意氤氲双眼,很快又融化成愧疚的雾气。

    午后的玉兰花树,投射一天当中最小的绿荫,贺青砚的专车从市委大院驶出,车身滑过这块阴影,朝栗市的方向开去。